“别在生活里找你想要的,要去感受生活里的东西”。
《看见》是原央视主持人、记者柴静的随笔集,讲述了她在央视10年间的工作历程,包括报道非典、两会、北京奥运、汶川地震等国家大事,也包括双城小学生连续服毒事件、2006虐猫事件、华南虎伪造事件等社会事件。通过记述了这些事件中的人,展示她对新闻工作的认识发展过程,也传达了她对人和世界理解的变化过程。
“你关心的都是自己,你得忘掉自己。”
2000年柴静还是湖南卫视“新青年”的主持人,之前主持过湖南文艺广播电台“夜色温柔”,小有名气,当央视新闻评论部的陈虻邀请她加入时,问她“如果你来做新闻,你会关心什么?”“我关心新闻当中的人。”
当真正开始做新闻时,她才发现完全找不到感觉,坐到镜头前,就不由自主的考虑镜头是不是好看,结尾必来一句话“让我们期待一个民主法治的社会早日到来”,结果自己小女生新闻的那套路数被批评的体无完肤,“简直矫揉造作不可忍受”,陷入到烂泥境地。为了不被淘汰,倔强的她向台里的好记者学,向法拉奇、拉里金等国际名记者学,“以为厉害的记者就是把别人问的无地之容”, 下狠功夫、废寝忘食、日忙夜作的一期期做节目,终于宽松点儿了。
2003年2月,新疆大地震,柴静去了现场,六点八级地震,两百多人死亡,房子基本都塌了,巨大的原野一片漆黑。这一次不知道采访谁的她,把目光对准了普通人,询问他们地震时的感受,和他们一起面对地震后的悲伤、茫然失措,也慢慢找到了“人味儿”。
“对人的认识有多深、呈现才有多深”
拼了命终于在央视站稳脚跟,柴静却发现“我在工作,卖命的工作,但我是在为制片人、奖金、虚荣心,为我的恐惧而工作。最简单的东西没了,我的心不在腔子里。”
2003年4月,柴静从《时空连线》调到《新闻调查》,当时北京“非典”疫情严重,人心惶惶、全城戒备,记者们谁也不知道怎么做,只知道去现场。柴静进非典病房,站在死神笼罩的医院和收容点,处在医生、护士、病人、家人之间,一起感受恐惧、无助、关心和爱,“那个温热的跳动就是活着”。
柴静坦陈,“我心里知道我不爱扎堆”,所以进《新闻调查》后,她的节目选题很多是“边缘性”的题材,比如双城小学生连续服毒事件、广东戒毒所贩卖妇女事件、同性恋群体、女子监狱调查、流浪少年犯罪调查等。
“知道和感觉到,是两回事。”柴静写到,“我想感觉到人,哪怕是血肉模糊的心。”
“许多事情,是有人相信,才会存在”
秉持着对人的重视的理念和搏命三郎式的努力,柴静成为一个名记者,但给人的总体感觉是对“新闻栏最下面一行”的关注。2006年,新闻联播开辟“柴静两会观察”,怎么报道党政新闻和社会热点成为摆在她面前的重大课题。
泛泛的做了几期节目后,她跟领导商量:“能不能换个方式做两会,比如从我家的小区说起?”领导同意了,第一次站在小区门口,“卖煎饼的胖大姐一向待我热络,我奔着她去了,头一次见大姐忸怩:瞧你这姑娘,两会这么大的事儿,我能说么?摄像机一架,她对着煎饼摊的玻璃用手指扒了几下头发,说的我们关不了机:哎我那孩子,学校收费太贵……”
柴静后来回忆道:这一年我才开始想最简单的问题:代表是谁?代表谁?两会要干啥?回答这个问题,她用了四年。四年后,面对空荡荡的会议室说,“这些空无一人的桌椅,其实就是宪法赋予代表的知情、参与、表达、监督的权利。”节目在报道两会时开始采用直播方式,针对一个问题,各方代表可以争论,其中一个在节目中争得脸红的代表评价:“我们开始有了真正的‘议会新闻’”。
她问打赢铁路发票官司的郝劲松“你靠什么赢得尊重?”,“靠我为自己权利所做的斗争。”他回答说,“权利是用来伸张的,否则权利就只是一张纸。”
“真实自有万钧之力”
“那几年我做节目的趣味是猛题,烈度高,对抗强,要像铜豆大雨,规模大,气势强,大地为之颤动”,柴静回忆自己那段时间的状态,出了很多有影响力的节目,也带来很多批评和质疑。
福建三明残联为当地老年人安排免费白内障手术,包给一个无照医生,发生医疗事故,导致多人失明,柴静去采访残联负责人,结束后,她哭了,“之前从来没有人愿意听我把话说完。”
意想不到的反应让柴静重新思量采访,“泪水和愤怒是人之常情,但我慢慢觉得公众对记者这个职业的要求是揭示这个世界,不是挥舞拳头站在什么东西的对面”,她引用读者留言,“准确是这一工种最重要的手艺,而自我感动、感动先行是准确最大的敌人,真相常流失于涕泪交加中。”
心理上的定位不同,采访的姿态也有些变化。在虐猫事件、华南虎伪造事件、药家鑫事件等报道中,柴静不那么咄咄逼人了,情感也克制了不少,并且尽量让事件的相关方都有说话的机会。在汶川地震、唐山大地震30年、奥运会等报道中,柴静往往将视角对准了普通人,甚至奥运的失败者,以他们的遭遇和细节平实客观的记录重大事件。
“采访是生命间的往来,认识自己越深、认识他人越深,反之亦然”
从小女生新闻到猛、准、狠,再到客观冷静,柴静经历了“时空连线”“新闻调查”“24小时”“面对面”等节目,再到“看见”栏目, 她对于采访的思考在不断变化,对于人和事的认识也在不断成长。
在《无能的力量》那期节目中,柴静采访了卢安克,一个十年多来在广西山村陪伴着当地的留守儿童的德国人,开始快采访不下去了,“他不是要为难谁,他只是不回答你预设的问题……你已经在他书里面看到过的,想好编辑方案的,预知他会怎么回答,预知领导会在那个地方点头,观众会在哪个地方掉眼泪的问题。”后来,她放弃了提纲才完成了节目。柴静反思自己的弱点,“感受”不是欲望和情绪,没有“要达到什么的动机”,只是“诚实和持续不断地对事物平静观察”。
世界纷繁芜杂、生活矛盾密布,认识人和世界是一个艰难的过程,不断犯错、不断推翻、不断疑问、不断重建,“他们是流淌的,从我心腹深处的石坝上满溢出来,坚硬的成见和模式被一遍遍冲刷,摇摇欲坠,土崩瓦解。这个摇晃是危险的,但思想的本质是不安。”
在序言中,柴静写道:要想“看见”,就要从蒙昧中睁开眼来,这才是最难的地方,因为蒙昧就是我们自身,就像叶子从痛苦的蜷缩中要用力舒展一样,人也要从不假思索的蒙昧里挣脱。
看见世界,也就看见自己。
品牌建设部 杨国松